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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科学网[转载]父亲教我学艺做人

今年是家父张君秋诞辰一百周年。

仿佛就在昨天,我坐在三轮车脚踏板的小板凳上,跟着怹去剧场看怹演出;仿佛就在昨天,我跟着怹去电影公司和马连良爷爷、谭富英爷爷、裘盛戎大爷一起看小白玉霜评剧《秦香莲》的电影;仿佛就在昨天,怹带着我去吉祥戏院听小彩舞先生的《剑阁闻铃》,怹对我说:“你听,唱得多好啊!这才是‘音断意不断,声断情不断’”;仿佛就在昨天,怹在兵马司后街六号院里亲自操琴给兄弟姐妹们一个个的吊嗓子!怹教导我们:“《断桥》中‘我本峨嵋一蛇仙’这句唱腔,不要高声嚷嚷!千万不能吓着许仙,要让许仙感到温柔善良”;仿佛就在昨天,怹在给我和大哥学津说《坐宫》的劲头。

然而现在,这一切那么遥远、那么渺茫,不知不觉我已泪下……

父亲真的太累了!刚从阜外医院出院,在家过完一个春节,怹就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京剧“音配像”的繁重工作中了。多少人曾劝怹要多注意身体,怹却总说:“这是国家交给我的工作,国家对京剧艺术这么重视,我不认真工作,对得起谁?”

父亲对艺术精益求精的作风是几十年如一日的。

《望江亭》这部立派之作,怹演了那么多场次,次次认真、每演每新!当下,很多演员自始至终都一双彩鞋穿到底,一水儿的粉红鞋穂子,而怹演出时,“观遇”穿彩鞋系白鞋穂子(因为谭记儿在给丈夫戴孝);“定计”换彩鞋系粉鞋穂子(因为谭记儿与白士中结婚了)。“亭子”那一场,灌醉杨衙内的酒壶要用三个!怹看有的演员演出时是一把酒壶用到底,就说:“这么小的一壶酒,怎么总也喝不完?”登望江亭的台阶,怹也是很讲究的,上几层就下几层。怹教我时,特别强调注意小节骨眼(细节)。如“观遇”一出场,谭记儿的心情是压抑的,眼睛不能乱看,头绳儿一定要用白色的;“亭子”那场戏,头饰不要太多,脚步要轻快,眼睛要注意观察四周;看杨衙内拿出圣旨,眼睛要盯住,看他把圣旨放在什么地方?见尚方宝剑,心里也要有所打算,为后面的盗圣旨、宝剑做铺垫;当把杨衙内灌醉后,一边盗圣旨、宝剑,一边用眼睛盯住楼梯口,与张千、李万做周旋后,要有个紧张得浑身瘫软的动作,然后挣扎着起来,下场前亮相(向观众展示胜利后的喜悦),但亮相时间不宜过长,否则就把紧张的气氛给冲淡了!

父亲演《大保国》和《二进宫》的情绪是截然不同的。怹讲:“前者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皇太后,对徐、杨二家不屑一顾;后者变成被软禁宫中的李艳妃,在唱腔的情绪上要有所变化。”怹教我青衣抖水袖时要像“鱼摆尾”,动作大气、舒展,但不能太使劲。

小时候,父亲天天在家里排戏、吊嗓子。怹排练《贵妃醉酒》时,就会让我在旁边模仿怹整冠、闻花、下腰等动作。

我考入戏校,学校安排我跟赵绮霞老师学习花旦戏《铁弓缘》,我对父亲讲:“我要像您一样唱青衣,学校让我学花旦可怎么办?”父亲耐心地对我说:“这有什么不好,一个演员的戏路子越宽越好,当年我也常演《樊江关》《悦来店》《能仁寺》等刀马旦戏,这对我后来演出《梅龙镇》《打渔杀家》等戏有很大的帮助。”

我在校学习时,每逢有演出,父亲必到。每次看完戏,父亲都说我有很大进步,鼓励我要再接再厉!那时,学校经常安排我去演出,我常与大哥学津合演《坐宫》《武家坡》,与三哥学济合演《望江亭》,清唱时常唱《春秋配》。我们能演好这些戏,与父亲的悉心教导分不开!有时陪父亲出门遛弯儿,等回到家,新唱腔都创编出来了。

1964年,大哥学津在现代戏《箭杆河边》里创作“劝癞子”的唱腔,受到了父亲很大的启发;我拍电影《传枪记》,也吸取了父亲创腔的经验。1975年文化部拍摄京剧资料电影片《珠帘寨》时,马长礼先生饰演李克用,安排我演二皇娘。父亲得知后,一字一句地教我念京白,帮我恢复、排练这出传统戏。随后,京剧资料电影片《十三妹》的拍摄,我被安排饰演剧中角色张金凤,父亲又一次指导我!“文革”后,我与梅葆玥合作排演了老舍先生编剧的《王宝钏》,父亲看后,在表演方法上给予了我许多建议。

后来,我的女儿王润菁在中国戏曲学院学习时,几乎每次实习演出,父亲怹都不请自到。看到外孙女演得不错时,便情不自禁地拍手。

父亲看到我教的学生有了好成绩,很是高兴,说我教的学生怹特别放心,还鼓励我:“福子(我的乳名)你挺会教学的,将来一定是个好老师……”

今年是家父张君秋诞辰一百周年。

一切仿佛就在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