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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纽约时报》:电影垂死良久,电影亦会永生 来


《地心引力》是十年来第一部非看不可的3D影片,它既满足了现代电影奇观的标准,

同时又与大片的俗套格格不入。

 

罗伯特·雷德福在《一切尽失》中饰演失事船只上的无名水手

  电影已经垂死良久,正如一个在第一幕结尾小心翼翼却又引人注目地咳嗽了一声的角色。它的衰微是从何时开始,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说法——有声电影的出现、电视的崛起、老片厂的衰落、家用录像机的发展乃至互联网的降临;而衰败的终章则是从今年早些时候开始。


  4月底(根据好莱坞的年历,这个时间相当于夏季的开始),斯蒂文·索德伯格(Steven Soderbergh)在旧金山国际电影节上就电影的现状发表了一番讲话,其中赞美他自己在导演生涯中戏剧化地拍出了那么多电影,也称赞了支持他的这个产业。他说,这个行业留给艺术完整性以及“视觉特异性”的空间愈来愈少;在艺术与商业之间旷日持久的斗争中,艺术渐渐被限定了。“是由那些不了解电影,也不以看电影为乐的人来决定你能拍什么样的电影,”他说,“所以制片公司的电影才每况愈下,所以影院电影”——作为一种时常寄居在电影商业外壳之内的艺术——“才会如我所说,开始缩减。”索德伯格早些时候说心理惊悚片《副作用》(Side Effects)会是他最后一部在影院放映的电影长片。不过,他拍摄的李伯拉斯(Liberace)传记片《烛台之后》(Behind the Candelabra)虽然打入了戛纳电影节的竞赛单元,却是为美国的有线电视台(这次是HBO台)拍摄,并在那个平台上播放,他未来的电影计划似乎就将在有线台展开了。自《性,谎言和录像带》(Sex, Lies and Videotape)开始,他作品的特点便已广为人知——既能吸引主流,又能展现个人的抱负与智慧,同时带有鲜明的个人创意风格。如今,这样的特质在一个关注全球市场和商业大片的体系里日益被边缘化了。


  索德伯格严峻的结论很快受到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与斯蒂芬·斯皮尔伯格(Steven Spielberg)的防御性回应,他俩曾是“反大片”,“追求高质量影院电影”运动中易于攻击的靶子和替罪羊,如今却成为工匠式个人电影的热情辩护人(虽然有些怪异)。在被广泛报道的南加利福尼亚大学讲话上,他俩预言了美国电影业的“大融合”。目前好莱坞的商业模式是为超级英雄主导的影片斥巨资进行大量市场宣传,逼得《林肯》(Lincoln)这样的影片只能乞讨分一点残羹冷炙,斯皮尔伯格断言,这样的模式无法持续下去。制片人琳达·奥布斯特(Lynda Obst)在她的《好莱坞不眠夜》(Sleepless in Hollywood)一书中也发出了同样的哀叹,这本书剖析了DVD市场的崩溃,乃至其他经济和技术变化所导致的财务焦虑与创作无能的“新畸形”。她写道,对收入的恐慌导致制片公司的“冻结”,其后果不仅是经济上的:“勇气冻结了,心灵冻结了,就连财务报表也冻结了。”

  7月到8月,一些预算高昂的大片遭遇票房寒潮,这是否证实了这种悲观情绪呢?又或者它其实是带来了一线希望?一部又一部高预算动作大片令人失望(至少是在美国国内),你可以听到电影记者和相关人士在窃窃私语,说出一些有魔力的想法。这些过度炒作的平庸影片失败了,但或许可以鼓舞规模较小、质量更好的影片繁荣起来。或许每年夏天都会固定看到系列大片、商业捆绑销售影片与阖家欢动画片的观众们终于开始说“够了”。或许从去年奥斯卡的赢家们身上可以学到东西,或许未来应当属于德黑兰、姜戈与林肯们,而不是复仇者联盟与变形金刚。

  但这些讨论你也许根本就听不进去,因为你正忙着呢——《绝命毒师》(Breaking Bad)最后五集、《女子监狱》(Orange Is the New Black)第一季,还有《侠盗车手V》(Grand Theft Auto V)的首次亮相,这些似乎都是今夏更重要的文化话题,比《金刚狼》(The Wolverine)、《特种部队》(G.I. Joe)、《冒牌家庭》(We’re the Millers)和《飞机总动员》(Planes)更受关注。年轻人在游戏上花费的金钱和时间远远高于电影,这早已不是什么新闻。而电视剧集更精彩,更令人兴奋的观点则是前几年才提出来的,当时《黑道家族》(The Sopranos)还令人记忆犹新,《火线》(The Wire)就已经接班了;如今提起《广告狂人》(Mad Men)、《权力的游戏》(Game of Thrones)、《行尸走肉》(The Walking Dead)和《都市女孩》(Girls),这个说法也成了老生常谈。

  电视的霸权难以否认:有那么多精彩的表演、复杂的叙事,以及日益精美的视觉效果,而且可以随时观赏,可以一次看一集,也可以一口气看好几集,可以在任何屏幕上看,不必负担过高的票价,也不用忍受粗鲁的陌生人在邻座发短信或聊天;网上有铺天盖地的观感,以及给你泼冷水的剧透,如同评论的大巴扎;这种商业模式摆脱了对上周收视率的依赖,它鼓励冒险,可以慢慢培养忠诚观众。

  同样难以否认的是,我们正在走向视频的融合,也就是说,届时所有屏幕都是平等而可以互换的,不同屏幕播放的内容并没有现在这么大的区别。现在我们仍然理所当然地把有线台剧集、无线台情景喜剧、完整长度电影、网络视频和单人格斗游戏视为完全不同的东西,但它们或许其实只是同一门类中的不同变种,它们之间的共性最终将比它们的不同之处来得更加重要。它们毕竟都是移动的画面,随着我们进入这些画面的方式不断增加和重组,旧有的分类将变得更加随意,最终会被淘汰。多媒体平台的未来就摆在我们面前,抵制这一潮流仿佛只是格外无聊的多愁善感。影院癖只是怀旧而已。出于习惯,我们可能还会继续去影院,因为有时候离开家也不错,但我们正在丧失那种古老而持久的信念,即观影是一种特殊而崇高的文化活动,乃至参与流行艺术的至高形式。

  然而,丧失特权可能会对电影有好处,借用索德伯格的话说,是对“影院电影”有好处。我不是指市场份额和行政人员的职业保障,抑或红毯上的魅力和颁奖礼上的荣光。我关注的是艺术,乃至这种一贯求新、复杂多变的视觉叙事形式如何生存下去。

  很容易得出这样的结论:电影已经放弃了长期保持的先锋地位。电视创造力的繁盛揭露了制片公司中,大资金电影制作者们之间盛行的自满自足与保守主义,这正是索德伯格、斯皮尔伯格、奥布斯特,乃至唯美主义者和平民论者等许多人们曾经哀叹过的不满。观众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东西——善恶势力之间的星球大战;大男孩们的狂欢作乐;勇敢的动画形象为在一个充满名流的世界上证明自己而去冒险——一遍又一遍,直到审美疲劳。成功的公式与流行品牌(皮克斯Pixar、漫威漫画Marvel、J·R·R·托尔金J.R.R. Tolkien和约翰尼·德普Johnny Depp)被搞得令人生厌,为了谋求利润而丧失了新奇与魔力。视觉俗套甚嚣尘上。如果你觉得《独行侠》(The Lone Ranger)里高速行驶的列车上的打斗戏已经足够了,《金刚狼2》里还有一场呢。在最新一部《星际迷航》(Star Trek)影片的高潮部分,史波克和可汗大打出手,旧金山被夷为平地。在《超人》(Superman)续作里,钢铁超人和佐德在米特罗波利斯有同样一场打斗。谁还在乎呢?

  但在一片自我膨胀与荒凉的景象中,还有很多值得感兴趣的东西。更重要的是,还有电影人愿意改善和振兴这种媒介,重新发掘它的新奇与独特,并在这个收看平台不明确,一切都数码化了的后电影时代里探索影院电影艺术的可能性。正如从前所有衰落的年代(也就是说,就像上个世纪的每时每刻),这是一个狂野而永无休止的实验时代,或许甚至还是一个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