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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纽约时报》评《塞林格》:"假模假式"的纪录片

 

纪录片《塞林格》海报

  《塞林格》(Salinger)是大卫·希尔兹(David Shields)与谢恩·萨莱诺(Shane Salerno)的新著传记,厚如门挡,书封自称“获盛赞纪录片的官方图书”(影片本身却将保罗·亚历山大Paul Alexander所著的塞林格传记誉为资料来源)。“获盛赞”也许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在这一句吹牛皮的措辞中,最暧昧可疑的几个字是“纪录片”。《塞林格》一片由萨莱诺先生执导,该片有大量档案图像,以及头部特写的采访谈话。但与其说这是一部电影作品,不如说是《塞林格》营销宣传活动中的一款副产品。影片犹如一架不停转的宣传机器,天花乱坠、走马观花地播放着J·D·塞林格(J.D. Salinger)的记忆,以及他留给后人的财富;而片中对他生平及时代的探索,分量却逊不及此。塞林格搬进新罕布什尔州林间居住,一部分就是因为想要躲避美国名人文化的入侵和轻侮。《塞林格》则是这种文化的复仇。


  萨莱诺先生是个顽强固执的研究员,也是个不知疲倦的采访者。他将他这纪录片的材料(辅以重现历史的表演,在动作电影般悸动的配乐推进下)组装成一个令人喘不过气的故事,充满了夸张与推测。最后所得到的这个东西,混合了敬畏与人格中伤,几乎完美浓缩了“名气”的现代病理。塞林格于2010年去世,是一位十分受欢迎的作家,有才华又勤奋,在片中被塑造成了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文学天才。虽然片中也提及一些负面评论——最令人瞩目的来自玛丽·麦卡锡(Mary McCarthy)和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但这些声音全都淹没在了一曲奢豪溢美的合唱赞歌之中。高中学生和电影明星登场作证,称《麦田里的守望者》(The Catcher in the Rye)改变了他们的人生,还改变了世界。


  但是,片中将塞林格的作品如此塑造一番,只为扯破他的一生、推倒他在自己人生周围树立起的隐私要塞。一个算不上特别古怪的短篇小说作者,可能会被孤独地遗忘在康涅狄格河岸的丘陵之上;然而一个具备如此水准的天才,其著作已被宣布为全人类共同财产,却明显渴求着曝光。一些塞林格的跟踪狂——监视当地邮局或蹲守他家车道口的记者、粉丝——则选择将他应该是想要隐居的行为,阐释为他渴望获得关注的隐秘需求。


  《塞林格》一片闪现许多观点,上述就是其一。这个想法有趣,也并不完全令人难以置信,但镜头最终却只在哗众取宠的酸腐煽情中溶解。片中最耐人寻味的信息与塞林格二战经历有关。他忍受了将近300天的作战,参与了解放达豪的战事,于欧战胜利日之后留在欧洲协助美军反间谍部队的工作,还与一位可能是纳粹的德国女子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这期间,他始终都在写《麦田里的守望者》部分章节。


1944年的塞林格  

 

  以战争为关键,将之与塞林格几乎所有一切挂钩,仿佛他笔下那些有关年轻、富裕、愤懑的美国人的故事,其表层之下溃烂的原始伤口也正源于此——萨莱诺先生这样搞,太过火。称《麦田》一书是一部反应内心战争的私密小说,这观点有些挑衅,未尝不可,但需提出理由予以论辩——要带着文学性的细微敏感去论辩,要意识到文学不仅仅是传递消息的系统才行——而本片则完全欠缺这种观念。把《麦田》一书某个早期平装本的封面,与死亡集中营的尸体照片并列放在一起,并不管用,达不到理想中的效果。


  《塞林格》一片中另一个重要主题就是他的个人生活,尤其是他与年轻女人还有少女之间的关系——有的是柏拉图式的,有的则不是。一则为珍·米勒(Jean Miller),她20世纪40年代末在佛罗里达州遇到塞林格,据信激发了后者灵感,令其得以创作《为埃斯米而作:既有爱也有污秽凄苦》(For Esmé—With Love and Squalor)这个故事;一则为乔伊斯·梅纳德(Joyce Maynard),她70年代初曾与塞林格一起生活,后就此段经历写成一本书。片中对这两位的采访确实令人眼前一亮,但也确实烦人。塞林格对她们所做的事,略令人作呕地进一步揭示了他的小说;他的小说,常沉浸在角色的早熟与半纯不真之中;这些角色,则危居在毁灭性的幻灭边缘。


  《塞林格》为观众揭露了一个爆炸性的真相——匿名信息来源,配以通常是星球要毁灭了才放的那种音乐,犹如冲击波一般炸裂银幕——人们即将迎来更多塞林格的小说。到时候那些小说就会大获(也可能不获)盛赞,但与此同时,面对该片塑造的这个塞林格形象,俗丽花俏又令人困惑不清,他的粉丝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先应付着。从中倒也能扯出一些深刻见解,但你首先要有极强的抵抗力,要能忍受这个项目(包括书和电影)的精神——这精神还不只是挤眉弄眼和八卦饶舌,更是咄咄逼人的反文学。